分析一下金庸古龙如何来对武功进行超级描写
这一节课我们讲关于武功的描写!
喜欢武侠的人言必称金庸、古龙,我观金庸和古龙如诗中的李杜。金庸气象沉雄、莽莽苍苍,法度谨然;古龙却洒脱空灵,飘逸脱俗,常如天外飞仙,流星破空,不知其所来。
金庸、古龙的武侠作品,所体现的武功境界与其视为技术上的造诣,还不如看成是人生所盼达到的超凡入胜的艺术境界。这是武侠小说能博得高层次读者喜爱的原因。
以金庸的《神雕侠侣》为例,其中有一个并未出场的人物即“剑魔”独孤求败。我们只能凭借杨过的眼睛想象他无敌于天下的风采。他一生的武功进境实质上体现了某种循序渐进的精神历程。独孤求败年轻之时手执吹毛可断的利剑闯荡天下,壮年内功渐深,举重若轻,改用玄铁重剑纵横江湖,会尽天下英雄,自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已不单靠利器招式取胜了。这种以拙胜巧,以无招胜有招的境界可以说是达到了艺术的极致。因此独孤求败欲求一败而未得,英雄寂寞,只能遗世而孤立。暮年的独孤求败更上一层楼,如庄子所说“技近乎道者”,连重剑也不必继续使用,所执木剑也可睥睨群雄,终于渐臻无剑的境界。此时无剑便是有剑,天下万物皆可作利剑伤人,甚至剑客本身也被淬为一柄锋芒尽敛的神剑。这一漫长的过程如四季的必然,浸透着纯正的道家精神。老子云:“有无相生”“无为有之用”,有和无相辅相成,有剑便是无剑,手中有剑,心中无剑,只能先靠有形利剑配合奇幻的招式取胜,然后逐渐把一些花巧的招式舍弃,销尽铅华,磨去灿烂。玄铁重剑的威力便在于以拙胜巧,大拙就是大巧,如那些归于平淡的文章,不再靠精致的技巧和花花绿绿的词藻去唬弄别人。又如人近中年,退尽了青春的火气,像成熟的毛桃,逐渐光润起来,滋味悠长。最后木剑到无剑之时,便能达到人生的顶峰了。虽然手中无剑,但心中有剑,就象艺术家不再依靠创作的载体来升华自我,而是站在人生的最高峰上,人与艺术合二为一,人即是艺术的最高体现。
古龙写武功,用他的话说,如果按照套路去写,金庸的武功描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论怎么写谁也超不过金庸。所以在古龙的作品中,你看不到金庸的循序渐进式的武功进程,都是古龙式速成法。所有的侠士全都生有慧根,好象在一种生命的顿悟中,一举便踏入了凡夫俗子所望尘莫及的境界。他们的武功从何而来,如何能如此之高,古龙不作交待,就是说也是一笔带过。看古龙描写的打斗场面总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那些高手们对敌时全身空门大开,不作任何形式的防范,但对手都大惊而退,自认失败。他们全身空门太多,整个身体便似处于一种空灵的状态,如大气一样不可捉摸和不可战胜,似乎进攻任何一处都可以得手,但每攻一处可能受到致命的反击。在《绝代双骄》中,大侠燕南天与移花宫主人的决斗则是以神为剑,不战屈敌,简直就是两位禅师在打无言的机锋。无论是楚留香还是陆小凤,他们都不用兵器,武功无招无式却拥有无穷的威力,遇强愈强,武功已回归他们生命的本能。李寻欢那样的飞刀绝技,不发则已,发必伤人,但被伤者根本不知道刀从何来,毫无蛛丝马迹可寻,如山泉涌地,蓦然出现,当行则行,当止则止,简直就是司空图梦寐以求的“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诗境。
这种神奇的境界如释迦牟尼拈花微笑,一切都不可说,一说便着了相,落入了下乘。禅宗反复强调,佛无处不在,甚至可以存在于一堆牛粪中。这些武功境界的实质就是告诉我们,要在生存的过程中永立不败,必须恢复一种自然而然的人生!自然的力量是最强大的。
既然说到了武功,接下来我们再来讨论一下武侠中的侠,以及武功的四个阶段!
侠文化中现实与想象相结合的“武功”(不是体育中的“武术”),大致经过了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神魔阶段。
自有侠文化以来到还珠楼主而登峰造极。
远古时代,有越女和白猿公的一战,唐代有聂隐娘的飞剑杀人;《水浒》有入云龙和混世魔王的作法;平江不肖生笔下有崆峒派与昆仑派的大战;还珠楼主笔下有蜀山大战;等等。他们虽然也以现实中的武术作常规战争中的轻武器,却更多地以神魔作重武器、秘密武器、战略武器。打斗难分难解之时,就请出法宝来帮忙,虽然其中的许多东西近于荒诞,但表现出来的想象力却十分可观,对后来的武侠小说影响很大,许多人都谈到他们曾受还珠楼主的影响,摒去神魔的怪诞,运用现代思维将其合理化,赫然是一个武侠武功的新境界。
第二个阶段是诗意阶段。
从白羽到白羽的后继者梁羽生。
白羽用成语来命名武功,典雅而饶有诗意、文采飞扬。粱羽生再把这个传统发展了一大步,形成诗与剑的结合。举个例子,梁氏名作《冰川天女传》中冰川天女桂冰娥的武功,她所用的兵器是“冰魄寒光剑”,暗器是“冰魄神弹”,剑招是“冰川剑法”,其中包括雪花六出、积水凝冰、春风解冻,“达摩剑法”中的一苇渡江、海上明霞、倒挂天虹等,这些都有一种空明灵动的诗意,和冰川天女玉洁冰清的气质相融汇。才女、名士,诗剑风流,空明灵动,涓涓悠悠,以诗意的优美为武侠武功再开一新境界。
第三个阶段是意境阶段。代表人物是金庸。
金庸是以中国文化的深邃意蕴融于武功之中,“创造出具有哲学意味、人生况昧。艺术诗味于一体的武功描写,是为武功的“意境”。温瑞安说:
“金庸的‘意境打斗’是运用浑厚的笔力,深入浅出地写出‘以弱胜强,以无胜有’的意境,充满哲学意味,却能雅俗共赏,故深受大众喜爱。”。温瑞安《七大寇》附录《这一抹不灭的薪火》,长江文艺出版社.在金庸的最后阶段,还写出武功不怎么样的韦小宝在实际上胜过武功超一流的高手陈近南,这就又从武学的哲理意境上升到江湖和历史的哲理意境。
第四个阶段是气氛阶段。
金庸之后有古龙,如果说金庸还主要是在正面落笔,哲理意境而始终不离武打本身,古龙则完全突破了这种表现方法,古龙及其后继者和变革者(超新武侠小说家温瑞安开创了“气氛打斗”的新局面。
古龙根本不写打斗,他书中人物的决战往往只是“刀光一闪。战果立分,生死立判。”完全摒弃传统武侠小说的注重打斗描写;但在决战前,古龙已经成功营造出一种“如箭在弦”的紧张气氛,使读者的心神全被紧扣住,只等待刹那的抒泄。这一种“气氛打斗”可谓开创了武侠小说先河。
(《这一抹不灭的薪火》),温瑞安《七大寇》附录,第710页)
之所以造成这种局面,当然也是求新求变的结果,而更重要的是,因为武侠小说其实是一个“可信而不存在的世界”所谓可信,“因为它具有‘诗的真实’”,一种“超现实的真实”那么,所谓“武功”,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象征,一种文化符号温瑞安还说:
武侠小说一如人生,打斗只是个性,现实人生里根本充满打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只是采用的方式各异罢了。因此,武侠小说不过是采用象征手法来表现人生,它一直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同上,第711页)
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武侠小说最重要的两点,一点是要象征,一点是要好看。既然打斗并不是真的要去作现实武术的复现。
不过是一种好看的象征,何妨大胆作合理的“诗的真实”的想象,在想象中表现出人格意志的特点。这样,打斗的具体招式自然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种气势,氛围和结果。
这使他们以一种超迈之笔,作武功之外的“功夫在诗外”的描写,超越武功的本体,而更加显示出武功的神奇。古龙写小李飞刀、从来不写它的铸造有什么特别、形状如何、如何出手、内功心法是什么,他只写李寻欢常常以雕刻来使自己的手稳定,所造成的结果自然是“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这里的意义,一是留给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和悬念空间,让读者跟着作者的思路走;二是李寻欢平凡中见神奇的武功,昭示和象征着平凡中见伟大的人格。这两者结合起来,便赋予了对武学至道的一种新理解,也开拓了武功描写的一片新天地。
这四个阶段,从神魔到诗意到意境到气氛,侠文化的“武功”在想象和象征的基础上,一步步远离“武术”的现实,一步步走入更深的幻想层次,同时也是哲里和审美的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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